图为:桐柏县的“武汉肺炎”医院豫广/摄
本文字,也许有用,也许无用
这是一个“武汉肺炎”医院的“探访记”。这里位于河南省南阳市桐柏县,离武汉仅多公里。说是探访,实际上是我自己出现了若干症状之后,医院做相关检查。
年1月23日,农历猪年腊月二十九,我陆续出现以下症状:干咳、乏力、发烧、头疼。这和肆虐一个多月的“武汉肺炎”确诊病例,表现出的症状很相似。
而这趟基层医院之行,我看到的是巨大的漏洞——发热病患候诊无秩序,医护人员防护非常非常简陋,疑诊病例暂未上报等。这医院成为隐形的感染武汉肺炎病毒的高风险区域,甚至是陷医护人员于危险之地。
这是一个“武汉肺炎”医院的“探访记”。这里位于河南省南阳市桐柏县,离武汉仅多公里。说是探访,实际上是我自己出现了若干症状之后,医院做相关检查。
年1月23日,农历猪年腊月二十九,我陆续出现以下症状:干咳、乏力、发烧、头疼。这和肆虐一个多月的“武汉肺炎”确诊病例,表现出的症状很相似。
意识深处,我不希望自己感染这个被纳入“乙类传染病”的病毒。所以当1月22日晚上,喉咙眼儿开始发痒的时候,我刻意压制住自己不咳嗽,想看看一觉之后,情况是否会出现好转。
但现实并不如意,1月23日早晨醒来,咳嗽加重,但只是干咳,无痰,感觉嗓子冒火。于是问家人要来温度计。这天上午,一共测量了两次体温,分别是36.5℃、36.8℃。不发烧。心放下了。吃完早饭,我去小诊所开了点治咳嗽的药。
这个诊所的医生看上去并未太在乎“武汉肺炎”,诊所里坐着五六个输液的,都没戴口罩,医生也没戴口罩。我问他为什么不戴,他说这里人很熟,没什么从武汉回来的。
从这个医生处我得知,县里已经下发通知,凡是发现发热病人,一律移送“医院”定点收治。医院是河南省公布的家救治新型冠医院之一,也是桐柏县唯一的。通知下发后,在县里只有此处收治发热病人。
不发烧,让我打消了自己感染“武汉肺炎病毒”的顾虑,但上午一篇新闻报道让我再次慌张起来——有病例从发病到死亡,没有发过烧。
我开始吃饭的时候,离家人远远的,我开始憎恨自己为什么过年要跑回来,增加家人被传染的风险。虽然从北京回来之前,我就一直戴着口罩,也要求家人都买口罩戴上,但还是很担心。
戴着口罩去街上买对联豫广/摄
1月23日中午,桐柏县委政府发布了关于新型冠状病毒致全县居民的一封信。信中县委、县政府表示,桐柏县已成立疫情防控指挥部,并呼吁“发病前去过武汉,或接触过来自武汉的发热伴有呼吸道症状患者的,不要带病上班、不要走亲访友,医院发热门诊就诊……”
当天,一个县城私人诊所的医生发朋友圈称:接上级通知,春节期间回村服务,本诊所初一到初五不应诊。我问她回村服务是指什么?她说:“回去排查外出回来人员,量体温,医院去体检。”
午饭后,我去街上买了对联,然后准备回乡下过年,毕竟马上就是除夕了。在县城里转的时候,看到街上戴口罩的人明显比一天前多,但顶多也只有20%,且大多数都是年轻人。父母爷奶那一辈人戴口罩的,不到5%。
高中同学群里不少人在埋怨父母对此次疫情的不在乎,“感觉就我着急。”一个同学说:“一大早给我妈打电话还没事没事,‘跟非典比不了’,怎怎么的。”有同学“威逼利诱”,父母才勉强戴上口罩。
但在这个拥有40多万人口的十八线县城,面临着另一个与口罩有关的问题:药店里买不到N95口罩,普通医用口罩价格翻倍上涨,且在钟南山讲出“人传人”之后两天便货源紧缺,至今仍然有一批人没买到口罩,且存在大量不合规“口罩”戴在老百姓嘴上。
1月21日回来那天下午,我就去一家药店买了个一次性的医用口罩,并未有“医用外科口罩”“医用防护口罩”的字样,口罩执行标准为:YZB/豫-9。父亲在我回来之前也买了20个“一次性使用医用口罩”,标准为:YY/T-,有同学说她买的也是这个。但这个标准的口罩适用范围是:不存在体液和喷溅风险的普通医疗环境下的卫生护理。这意味着佩戴这个口罩没什么用。我从北京带回来的20多个口罩是“医用护理口罩”,仅一字之差……
三种医用口罩,无一种合规豫广/摄
一个买不到口罩的朋友让我写文章呼吁一下,卖口罩的药店不要趁机涨价,建议让政府出面控制口罩价格。我不知道我写文章发出去之后,到底有没有用,无论如何还是要写出来。但最可怕的不是药店借机涨价,而是市场上无口罩可买,和药店以次充好,不合规口罩被大量用于个人防护。
在这个小城,真的很难买到医用外科/护理口罩。一个连锁药店的工作人员说,他们近几日卖出十多万个“一次性医用口罩”。于是我只好选择戴两层普通医用口罩,又在网上网购了一些N95口罩。回乡下时即便路上没什么人,我也戴着,和家人保持距离。
又一个信号出现了——路上开始感到乏力,腿脚发酸,有些疲惫。发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。
期间我非常纠结要医院检查,如果查出来就隔离,别把病毒带回村。但又担心如果只是流感不是感染,医院可能存在疑似病例,感染风险比一般的地方要高。朋友也劝我“没发烧,医院。”我决定先回乡下,到乡下后在家“自我隔离”。
然而回到老家后,我又量了一下体温,37.7℃。我慌了。再量一次。结果仍然高于正常体温。这个医院检查。我一个人去的,想着如果隔离就隔离吧。去医院的路上,父亲打电话劝我检查完赶紧回来,要过年了。我说查出来就隔离,不回家过年了,你们过你们的不用管我。
县医院内的“发热门诊"指向
1月23日下午桐柏的天气阴沉,医院的院子里清闲安静得出奇,从这里走出来的人几乎都戴着口罩,但人不多。我到前台询问,发热门诊在哪里?咨询台的姑娘戴着口罩和手套,警惕地询问我基本症状之后,问我是否有武汉旅居史。
我是1月19日结束东莞的出差,坐汽车前往广州,1月20日从广州飞回北京的,顶多飞机从武汉上空掠过,回北京后并未接触从武汉回京的人。接着1月21日凌晨从北京西站出发,乘高铁到信阳东站,再从信阳坐汽车回到桐柏。
除了在高铁上吃苹果把口罩摘了,其他时间都戴着,连睡觉都戴着。如果从病毒的潜伏期来看,我大概在出差期间的1月7日前后接触了病毒,但没听说有出差期间遇到的人有从武汉来的。所以如果真的感染上,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。
咨询台的姑娘说这两天前来发热门诊的人有很多,至于多少她也不知道。只是在我前去办就诊卡的两分钟内,就有一个女孩儿坐在咨询台,报备自己是从武汉回来,最近有发热的情况。
办就诊卡窗口的工作人员只佩戴了口罩,并未戴手套。一个前来办医院感到恐惧,一位工作人员试图消除他的恐惧:“人家隔离起来了。发现(疑似)就隔离起来了。”
而在急诊科(临时发热门诊),两位穿着带有“河南急救”字样的医生,坐在电脑前接诊“发热病人”。这两位医生时常被前来看发热门诊的病患围着。但他们的防护非常简单,只有口罩,戴了两层,且并非N95,同时未穿防护服,未戴手套,更没有护目镜。
“我们也想啊(防护做好一点儿),(手套)那有啥用啊。话是这样说,领导都不管咱死活。领导提倡,发挥职业初心。”这个医生一边接诊一边说:“今天早上领导还在说,发挥职业奉献精神。”
只戴了两层口罩的急诊科医生豫广/摄
医生把我的症状问了一遍之后,说“因为这次(武汉肺炎)发病从网上看其实跟咱普通的感冒很相似。最近又有流感掺杂。目前给咱的治疗方案,要做五项检查。咱就是做一个初筛。”
我决定做了这五项检查,费用多元。五项检查包括:胸部CT、血常规检测、咽拭子检测、流感病毒A、B检测、CPR。整个检查过程中,并未使用传说中的“武汉肺炎”最新的测试盒。
“如果(病情)确实有异常,咱就要上报。”那位医生说,“这几天来检查的人有60多个,咱桐柏暂时没有确诊病例,暂时没有上报的,暂时都是疑诊病例,处于观察阶段。”
截止到年1月24日24时,这个离武汉只有多公里的豫南小县城,尚未披露一起“武汉肺炎”。而基层这种医院没有确诊的资质,上报和确诊都需要时间,按照疫情的发展态势,数据肯定滞后于实际情况。
胸部CT一分钟搞定,工作人员穿的看上去不是防护服,更像是CT室里专用的防辐射的装备。然后我在采血处抽了两管血,采集了咽拭子标本。等了一个小时,我拿到了所有的检测报告。
在等待血常规检查结果的时候,发热门诊一个拿到CT报告单的19岁男生,他的CT报告结果显示:左肺下叶磨玻璃样结节影,右肺中叶胸膜下小结节。这时候,发热门诊聚集着五六个等待让医生看CT的,没人排队,也有人还没戴口罩,包括小孩子。
医院里等待取CT报告单的人豫广/摄
医生给前来检查的病人查看胸部CT豫广/摄
一张显示“左肺下叶磨玻璃样结节影”的CT报告单豫广/摄
我跟医护人员说,建议大家门外排队等候,防止交叉感染。但没人听,仍然围着医生,咳嗽声偶尔传来,没人与医生之外的人说话。我喊了两嗓子,只有一个年轻姑娘走出来。没办法,我担心那个胸片结果异常的男生携带病毒,便离开了,也正好去楼上取血常规等检测结果。
在抽血处,一位年轻的医护人员正在抽血,她戴了两层蓝色口罩,一言不发。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候,她在发热门诊室值班,她跟一位医年纪更大的医护人员说,她出现了发烧症状,问会不会感染了“武汉肺炎”?年纪大些的医护人员安慰她,“不会的。”
一位医护人员发热之后在抽血豫广/摄
拿到血常规等检测结果后,我下楼找医生,发热门诊已是空荡荡的。五项检测中,血常规有部分指标异常,比如淋巴细胞百分比偏低,血红蛋白浓度偏高。医生说这个特征可能符合新型病毒感染的特征。
他询问我是否吃过药。我今天上午刚吃过小诊所开的成包的治疗咳嗽的药。由于不知道是什么药,他也无法判断这个异常是否是药物引起的。
但我的胸部CT结果显示:未见明显异常;CPR无异常;流感病毒AB检测显示阴性。医生综合考虑,排除了我感染“武汉肺炎”病毒的可能,也并非流感,“可能是炎症大”,于是他给我开了些药让吃三天,继续观察。听到这话,我颠簸的心终于稳住了,但仍然有所顾虑。
我准备离开的时候,来了一男一女。女人有点儿咳嗽,但不发烧,男人身体无异常,他们俩都有过疫区接触史——转车回家时在汉口火车站待了约20分钟。他们有些担心,医院问问要不要检查一下,但他们俩都没戴口罩。
医院的咳嗽者不佩戴口罩豫广/摄
“武汉回来的太多了。”医院工作的朋友有些无奈:“都不怕传给自己一家。不回家是最明智的选择。”但时至今日,一切都显得太晚太晚。武汉1月23日,即腊月二十九才宣布“封城”。那时该返乡的已经差不多返乡了。
“其实信阳和咱们(南阳)这危险程度不亚于武汉周边卫星城。我看到发烧病号都发毛。”前几天他值一个夜班,一个发热病患的家属来他所在的科室开药,而那个病患是从武汉回来的。以至于与他现在都“慌的一笔”。因为他的防护太简单了,戴了两层医用外科口罩,没有N95口罩,更没有护目镜和防护服。
“不过也不是得上就必死。”他又补充道:“跟猪瘟一样才恐怖哩。你是不知道猪瘟有多厉害,猪染上必死,没得活的。十不存一。”
医院后,我没回乡下,在城里自我隔离了一夜,不知道有没有用,医院检查,把病毒带在身上了。但大年三十,我还是回家了,吃了药之后感觉身体有所恢复。但体温不太稳定,不吃药就往上升,最高到38.5℃。
以上,我只是把1月23日的所见所闻如实记录下来。我们关心武汉,但如今全国只剩下西藏尚未出现疑似/确诊病例,其他地区形势同样不容乐观。
截止1月24日24时,来自国家卫生健康委的疫情数据显示,全国已确诊例,疑似例,治愈38例,死亡41例。其中河南确诊9例,无南阳,无疑似病例。
但一份1月23日的网传“南阳快报”显示:(河南省)南阳市发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疑似2例,两人标本已送省疾控中心复核。即便是从基层医院的疑似/隔离数据来看,疑似病例肯定存在,只是仍在观察、暂未上报。
所以,不要把目光只盯着疫区武汉,还有你家乡的十八线小城和那里的医院。那里往往更容易被忽视,那里的人们往往无法意识到疫情的严重性和病毒的可怕。最重要的是,那里可能存在瞒报。
1月24日,南阳市启了“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I级响应”。1月25日凌晨体温又到了38.5℃,赶紧吃了一颗退烧药,最高39℃,早晨醒来出了一身汗,体温恢复正常。我至今仍然疑惑自己到底是不是感染了“武汉肺炎病毒”。
但毫无疑惑的是,在武汉发布“紧急救援”之后,那些仍然“可防可控”的话,就像是瘟疫自己编造出的谎言。近期疫情数据几乎爆发式增长,坏消息不断从武汉和其他地区传来,尽管如此,我们仍然希望看到真实无瞒报的数据,无论情况有多么糟糕。
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,并自我隔离。即便是真的感染上武汉肺炎病毒,那又如何,目前来看,是存在治愈的病例的。我们不能过于悲观,过于慌张。冷静下来,理智地去和它战斗。而且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战斗。
我们在此指出问题,是为了及时堵住漏洞,把风险降到最低,不是为了造成恐慌。基层政府一定要严格执行每一项上级预防与救治方案,有什么难处及时上报,形势极其严峻啊。最后,求求各位这个春节不要再走亲访友,也劝劝你的亲朋莫串门子,尽可能切断病毒的传播途径吧。
如果我们去斗,我相信,这个世界会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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