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叹息
文/子光
小表弟默默地付出，用他瘦小的身躯为他的整个家撑起了一片蓝天。这些年，小表弟凭着执着、坚韧、吃苦耐劳，硬是一个人挣钱养活一大家子人，家里在街边桥头盖起了两层小楼，高高的门楼、高高的院墙圈了好大一片院子，并招了排场的上门女婿。前两次亲戚家过事，没见到他人，听说他还是常年在外打工。像场面上的一些事经常由女儿、女婿或媳妇代劳，只需拿着他的钱随份子便是。据说有时也有例外，如亲戚们知道他在家时，会点名要他去。他到了也不闲着，主动地不是破柴禾就是担水。到吃席时，人们会多敬他几盎酒，因为他是老表中能吃苦耐劳的典型代表，理应受到尊重。敬他吃烟喝酒，他常常会说“不会，不会，”强让他，发现他吃烟的姿态很是老道，常用鼻孔出烟;喝酒更是厉害，会喝酒的人都醉了，他居然不知道酒醉是啥样。然而，在他自己家中则不同，他常年不在家，逢年过节在屋时，饭桌上早已没有了他的位置。不管桌上几道菜，跟他也没什么关系。他常常端个碗趷蹴在大门口，他要回碗时，在厨房门口吃食的柴狗，见到他女婿往它盆中丢弃未啃净的骨头时，会摇着尾巴。当看到他时则会“汪，汪”地狂吠两声，让女主人知道他又盛饭了。这小畜牲那里知道它的吃食都是小表弟从地里扛回来的，连它啃的骨头也是小表弟用肉价买回来的。这大概因为小表弟碗里不像其他人剩下许多饭。还能捡出骨头吧！这两年表弟小女还上着学，家里又添了外孙女，表弟媳妇、女儿、女婿基本不干啥出力活，女婿平时倒腾点小生意，出点巧力。家里的主要进项，尽由他一人在外打工，便可把一家人养活。到了收庄稼季节，一屋子人都等他回来，才开始下地打个下手。老表们曾坐一块儿开小表弟媳妇玩笑：小表弟在家本事最大，只管挣钱，柴狗地位排在他前面，他是末把手。表弟媳妇在家权力最大，统领三军，是一把手，本事可不一般，能用一个人的辛苦钱换来全家人的安逸。小表弟天生不是读书人，只是个实在人。他读过六年书，毕业时仍是小学二年级，当时家里还能供起他上学，他自己放弃了，他说：“小学三年级不太好考。”于是，十来岁和父亲一起侍弄起庄稼，舅舅能成，农闲时带着表弟搞些副业。这一干就是十几年，因为常年干力气活，表弟的身高、体重至那时起再没长过，可手上的老茧、脸上的邹纹、头上的白发却早早地疯长起来。他平时记电话号码，“8"通常写上下两个“零";写“9"时，绕两圈后才往下划，他记的电话号码必须经他本人翻译，否则，别人很难看懂。他的签名很奇特，三个字中，其中有个字多一笔，有个字少一笔。我曾多次给他纠正过，他经常笑着说：“总笔划不少，咱也不吃啥亏。”早些年，最苦最累的民工活每个月才七、八百元工钱，表弟经常干。他干活踏实，下死力，不会偷奸耍滑，老板们都十分爱用他。那年，他两口子来市里给小女看病。小表弟的媳妇是舅舅在世时，花了三千元彩礼钱娶回家的。在那时的贫困农村，这应该是个天文数字了。她人很精明，据说比表弟多读一年书，过门后，因学历高，理所当然是一家之主。后来有些事证明，表弟媳妇果然“很有文化”。她是教会的领唱，还会弹奏脚踏琴，在乡下这已是很了不得的人。她语出惊人：“能洒落一天算一天，到动弹不动有女娃、女婿管，到死后有上帝管。”所以她平时只对后辈负责，对上帝负责。有一次，一个工地要人，我告诉他们：“有两种工作方案，一种是八个小时制，每月元;另一种是十二个小时制，每月元。”表弟媳妇抢着说：“你老表没文化，不识数，当然得去工资高的工地干。”有时候，我们也拿不怎么穿的衣服接济小表弟，表弟媳妇总把比较新的送给娘家哥、弟，把旧点的留给丈夫。她总说：“我娘家哥与弟都是场面上的人，你老表常干出力活，穿好衣服都糟蹋了。"常常看到小表弟穿着又脏又烂的上衣、裤腿很长的裤子在职工餐厅打饭，我面子时常挂不住，就会再给他找一些好点的衣服，过些时候，深色的烂衣服又被他用白线歪歪扭扭缝补好，还穿在身上，再问他原来的衣服呢？他会笑着说：“媳妇说了，那些衣服我穿着有点大，妻哥穿着正合适。”他在职工餐厅打饭总打素菜，有人问他怎么不吃肉菜呢？他总说：“吃了肉身上抓风疹。”后来他悄悄告诉我，其实他吃啥肉都不过敏，是媳妇教他对外人这么说的，不过平时不咋吃肉，也习惯了。小表弟是个再实在不过的人了。有次在家中吃面条，饭有点淡，他主动去放盐，抓了半把有点多，锅里放了些，剩下全放在自己碗里，我问他，那不是太咸了，他还是笑着说：“手太脏，放回去不好意思，扔了太糟蹋盐，还是吃了吧。”有一年，樱桃成熟季节，因下连阴雨，樱桃在树上已开始炸口，卖不上价，他用班车往家里捎来整整一纸箱，我接车时，樱桃的腐水从纸箱底下直往外流。农村一胎是个女娃，一般都生第二胎。40多岁的表弟媳妇总怀不上，眼看年龄越来越大，两口都干着急。最后他们去看了医生，医生给两个人都做了检查。明确告诉他们，是屋里人毛病。让男人先出去，屋里人留下再做进一步检查。当小表弟出去后，医生告诉表弟媳妇：“你怀不上是因为你男人体力活过重、心理压抑不自信所致。你只要做到以下三点就能怀上娃：“一是让男人吃好、穿好;二是让男人别干繁重力气活;三是别老日骂男人。”表弟媳妇听了医生话，不久就怀上了二胎。不过到乡卫生院孕检回来的路上，有家盖房子寻人，表弟媳妇催小表弟：“赶紧去，晚了又少半天工钱。”后来他们二胎生下后还是个女娃。当城市人得了疑难杂症都去寻访民间神医时，有些乡下人得了医院。这回他们来市里看病就是给两岁的小女娃看病。小女娃得的是淋巴炎，左脸肿得厉害。在村卫生室输了两天液不见效，医生承诺再过两天会好些，表弟媳妇嫌农村医疗条件太差，直接医院治疗，她说了：医院才能看好病，小地方看病会把娃耽误的。她小时候因为姊妹多，经常害病没人管，才没上几天学，要不咋会下嫁给了表弟。小表弟听媳妇话，就来到市里给小娃看病。住院后，医生告诉他们：淋巴炎很怕人，是大病，继续肿起来会影响呼吸道，伤及性命。先消炎，不行就得做手术治疗。表弟媳妇听罢医生一席话就说：“医院。”全套检查结束后，医生开了处方，我仔细比对一下，和他们从村卫生室拿来的处方基本一致。夏秋交季赶上住院高峰，小女的病床安排在走廊里。从第一天开始，表弟媳妇就一直要求要住进病房里，护士让等等，有床位先安排他们。在表弟媳妇再三催促下，到了第三天，他们终于有了病房床位。到了第五天的时候，娃子的脸慢慢开始消肿，医生说了，如果正常，再过二天就可以出院了。表弟媳妇一高兴，给小表弟发点钱，让他去理了一下发，小表弟平生第一次将满头的苍白头发染成了黑色。你别说，小表弟头发变精神后，还真就显年轻了许多。我问他为什么媳妇今天如此大方？小表弟笑着告诉我：医院开始，不断有人问他们，孩子的爸爸怎么不见人？怎么能把孩子交给了爷爷与妈妈来看病？他们总是无言以对。终于熬到了第七天，花掉了四千多元，娃子脸上的炎症已痊愈。然而，娃子又患上了肺炎。他们俩问过医生，为啥来时没有得这病？这会儿又得上了，医生告诉他们，是同病房传染的。医生还告诉他们，这病很可怕，不及时治疗会落下后遗症。
那就继续治疗吧！又过了七天，娃子肺炎好转，可以出院了。
结账时他们才知道，他们的床位费、特效药等许多费用都不能报销，报销比例特别低，仅次于一线城市。报销后，整整花去了小表弟一年的净收入。医院的怕怕，至此以后，她想到老虎般医院，吓的再没敢来过。表弟媳妇带娃子回家时，催着小表弟赶快出门打工赚钱，叮嘱他：“不攒点钱，以后拿啥添男娃？”
可怜的表弟一年也没在家消停几天，又风尘仆仆上路了。
有好几年不见小表弟了，小表弟也不小了，算来也已年过半百了，想添男丁看来是没啥指望了。近些年农民工奇缺，建筑工地出苦力大都是上了年龄的人，不需要什么文化，工钱是刚上班本科生的几倍，想来表弟媳妇也不会放过这挣钱的大好时光，也不知老表他又在那里顶着烈日酷暑，迎着寒风暴雪依然在拚命地干着活？
唉！（作者简介：子光，本名任红升,河南省三门峡市人。爱好诗歌，散文，小说。偶有拙笔，难登大雅之堂。文笔乏力，不吝赐教。讴歌真善美，传播正能量。）
蓝月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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